▲荔湾湖公园的水上花市
“行花街,接财神”是广州过年一项隆重的仪式。广州重启的不只是花市,还有城市的人气。
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
(资料图片)
三年前,我来到广州工作,临近过年,本地朋友叮嘱我要去逛花市。然而过去三年里花市停办,只有零星开在社区里的小型花摊,或者干脆改为线上花市。这是疫情时期避免人员聚集的常态,以至于2023年花市重开,首先让我惊叹的是如潮水般的人流。
越秀区的西湖花市从北京路延伸至西湖路,路中间是摊贩,两边供人行走,沿路设置了大量路标,提示每一侧行进的方向。到处都是涌动的人头,如果不按标语走,会不断撞到迎面挤来的人,简直寸步难行。我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在街头见到这么多人是什么时候了,广州重启的不只是花市,还有城市的人气。
▲“骑膊马,行花街”
▲西湖路花市
▲新大新百货公司的巨幕
花市上花的种类非常多,从常见的玫瑰、小雏菊、风信子、紫罗兰,到应季的梅花、水仙,还有在广州颇受欢迎的年花蝴蝶兰、吊钟、黄金果。卖常见花卉的老板早早从昆明花卉市场预订了鲜切花,热情地为顾客介绍,昆明气候最适宜养花,品质比岭南本地好得多。实在一些的老板透露,2023年花市久违后开放,岭南花卉市场价格上涨,远不如昆明的实惠。
专卖年花的老板兴致差一些,过去几年他们损失惨重,期望在2023年花市回一些本。卖黄金果的老板选出最漂亮的果实摆成宝塔造型,黄澄澄的一片,十分喜庆。他老婆显然更会做生意,直接摆出挂着黄金果的树枝,任顾客自己挑选组合。卖桃花的老板从白云区石马村运来一百多株桃花,用一次性杯子装水给枝干保湿,但生意不如他想象的好,来往行人多是问价,并不购买,“我估计大家都没什么钱了。”不过,自行去石马村“请桃花”的人还是很多。
▲荔湾湖公园的民间拍卖会
▲市民购买年桔
▲逛花市的外国人
▲买气球
广州素有爱花的传统,海珠区晓港公园的“花洲古渡”牌坊可谓历史的见证,牌坊原本所处的位置正是明末文人屈大均在《广东新语》里记载的“花渡头”,因珠江以南的花贩们每日从此乘舟往城中卖花而得名。岁暮花市的习俗似乎至咸丰年间才形成,于是“行花街,接财神”便成了广州过年一项隆重的仪式。
我在逛花市时,的确感到人们将买年花与祈求财富紧密地联系起来,并且表达得落落大方。一名打扮优雅的中年女性在牡丹盆栽摊位前挑选良久,又跟福建老板用彼此都不熟悉的普通话交流半天,终于选中一盆枝杈上多是花苞的绿叶茂密的花株。从老板手中接过花时,她的女伴笑着道了声祝贺,“花开富贵”,她立刻喜气洋洋地回祝了一声。我这才意识到,在粤语中,“花”与“发”正是谐音,再者,实利重商本就是岭南文化的特性之一。
卖吊钟花的肇庆花农在铺面里搭了竹架,摆放一株株用芦苇叶包裹的吊钟枝,最高的约有两米长,浓郁的香气从叶片缝隙溢出来,吸引了不少行人,大株价格高达五六百元,购买挑选的人仍然很多。我问老板吊钟花的寓意是什么,老板果不其然开口道:“金钟一响,黄金万两。”但旁边的阿姨觉得这不是我该抓住的重点,一把拉过我的衣袖,大声说:“钓(吊)金龟婿!”老板很有眼力见儿地跟上:“对,钓金龟婿。”财富和姻缘真是过年两大永恒话题。
▲大佛寺人流不断
▲仁威庙中许愿的信徒
▲久违的大排档
▲网红店前排起长龙
除了卖花,花市还有利物铺,卖对联、挂饰、红包封,各式各样的兔子形象挂满街,还有很多瞄准小朋友们喜好的风车、玩偶、宠物鱼。花市是儿童的乐园,有童谣《行花街》唱出他们的兴奋之情:“年卅晚,行花街,迎春花放满街排,朵朵红花鲜,朵朵黄花大,千朵万朵睇唔哂(看不完)。”
逛花街长大的广州人如今就成了利物铺的老板们。花市的铺面由竞价而得,判断什么好卖、能否赚钱成了考验经验和眼光的难题。卖兔年风车的老板轻松答题,笑称逛花市多年,他对什么最受欢迎已有独家心得。卖手办和盲盒的老板则决定用潮玩经济与年俗玩具竞争一把,但据我观察,他似乎落在下风。
最无人问津的还是装饰用的假花,老板拉了两名靓仔站在铺面前,一人手端一盆红艳艳的假花。见我盯着看,其中一人试探着开口:“你也不会买的吧。”我点点头,“是啊,毕竟有那么多真花,而且更便宜。”他反驳:“你不懂假花的优势,真花一个星期就蔫了,发出臭味,假花能一直摆着装饰。”也许还没经历过生活的半大小伙儿不懂,正是因为花会枯萎,它们的盛开才更让人感觉到幸福和生机。花铺前时常出现买花人向老板请教养花的对话,关心花要浇多少水,需不需要营养液,精心照养下开出的花才是独一无二的。
▲小朋友刮福利彩票,家长一起“辅导作业”
▲等待游客合影的“悟空”
▲市民买了一大扎菜回家
说起买年花的传统,卖花人也不知道为什么,很多老板说有花才有过年的气氛,还有说因为广州冬天的气候适合鲜花。年花的习俗对于我来说是陌生的,在我家乡的农村,以前过年吃上一顿猪头肉就算得上是个好年份,相比起衣食住行,花实则是生活悠游下的趣味,但在艰难现世里,从看花中享受一点美与和谐、赏短暂的花期体会生命的历程,既是无用的享乐,也是生活的必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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